咏华

※本子解禁

※特工au，米flo米无差班粉慎入

1

“笑一笑，Mikele，亲爱的。”

“……”Mikele盯着那只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再告诉我一遍，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首先，这次任务很危险，可能有埋伏，因此只能由我们来完成；其次，线人选择的接头地点在这个游乐园，我们如果不伪装成情侣进去就太奇怪了，会引起别人的注意。”Laurent拉着副驾驶的门，手指勾了勾，“所以来吧，Mikele亲爱的。”

“我真的……”Mikele在副驾驶上坐着，望着旁边大开的车门和Laurent（看似）诚恳的脸，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是说，他，Mikelangelo Loconte，作为一名资历深厚、经验丰富的职业特工，足迹踏遍六大洲四十余个国家，经历过种种枪林弹雨、生死一线；如今坐在巴黎迪士尼乐园的停车场里面对着老搭档，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Mikele脸上一派平静，暗中咬牙切齿：“不管是谁出的这个主意——”

“你也不能干掉他。是Dove的决定。”他们排到了安检闸口，Laurent低声提醒他，“自然点。”

Mikele就抬头对负责安检的姑娘露出甜美的微笑，漂亮可爱、纯洁无辜、天真灿烂，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岁出头的那种。这是他的保留节目、看家本领，心情波动（不管是过于开心还是生气）的时候发挥得尤其充分，男女老少通吃，屡试不爽。

安检姑娘愣了一下，完全不自觉地回以微笑：“您二位一起吗？”

“是的。”Laurent把手臂搭到Mikele的腰上，向姑娘挤了挤眼睛，一脸“你懂得”。

冷静，一定要冷静。Mikele保持着脸上看上去幸福快乐的笑容，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跟男朋友开开心心出来玩的傻小子，强行忍住了在Laurent身上实践全套反身擒拿接裸绞的冲动。

安检顺利通过，Laurent揽着Mikele出了闸口一路往前走，刚到脱离身后视线的安全区域Mikele就不动声色而迫不及待地甩开了他。

“怎么了，亲爱的？”Laurent摊手。

“Laurent Bàn，”Mikele压着声音，“你胆敢再碰我一下。”

“你这么说就让我很受伤了。”Laurent捧心状，“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

Mikele哼了一声，摊开游览图：“我们现在该去这儿拿装备？”

“没错。”Laurent看了一眼，“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们在执行任务。任务，亲爱的。”

Mikele感到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该死的任务。

 

他们在约定的地点拿到了同僚预先放在那儿的装备——主要是带消音器的手枪和弹夹——然后前往接头地点。接头地点非常没有新意，是个厕所。Mikele感到越发生无可恋，好不容易工作地点在迪士尼，结果竟然跟Laurent假扮情侣直奔厕所，还是在童话小镇区……认真的，为什么不是星战区，哪怕漫威也成啊？Mikele思考着自己的人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心灰意冷地一挥手：“你去吧。”

“那我去了，”Laurent看看面前的厕所门，迪士尼就算厕所都装饰得特别精美，“别太想我。”

“不，不，不，”Mikele一根手指推开Laurent凑过来想亲他一口的脸，“真的别。真的。这么多人呢，这不合适。”

在旁人看来大概会理解为情侣之间的娇羞，但Laurent觉得他听见Mikele打开手枪保险了。虽然Laurent是爱逗他，看Mikele为了任务忍辱负重的烦躁郁结很令他愉悦，但Mikele如果被逼急了实在很可能会不会管什么任务不任务给他一枪，那就不太好了。Laurent觉得还是命比较重要。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放弃了，转头一个人进了厕所。

Mikele叹了口气。Laurent的任务是进去和线人接触，他的任务就是留在外面望风待命。如果一切顺利Laurent出来了，他就正常汇合之后撤离；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负责随时准备接应。如果有意外，我可以把情报带走然后把他扔下么？Mikele想着，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多好的天气，多好的时候，多好的地方。秋天的阳光明亮又温柔，气温是长衣长裤刚好最舒适，从脚下粉蓝色的地砖和不远处修剪整齐的灌木都透着童话感，连厕所门口都按性别分别放的是彼得潘和小妖精。多好啊，这就该是为一段美好的相遇布置的背景，但怎么偏偏他腰里就别了把枪呢……Mikele又无声地叹了口气，回身准备坐下。还是执行任务吧，厕所外面背对着它的长椅位置绝佳，进可攻退可守。

……长椅上有个人。

成年，白人，男性。推测年龄25-28岁，黑发，褐眼。推测身高180cm上下，体重72kg上下，体脂率不详。蓄须，络腮胡。黑T恤，牛仔长裤，运动板鞋。目前状态，坐在长椅的一端，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手拿着……吃了两口的香草奶油冰激凌……愣愣地专注地看着Mikele，被发现了也没有移开目光。重复一遍，非常专注。

Mikele心里警觉的观察分析报告写到最后，竟然在结论那一栏盖上了巨大的四个大字一个章，“特别可爱”。钢印。

同时前一页的结论笔迹似乎透到这一页了，在Mikele的脑子里刷了满屏声音越来越大，一群长翅膀的小天使得意洋洋地唱——美好的相遇。

于是他们对视了两秒之后Mikele向他笑了，漂亮可爱、纯洁无辜、天真灿烂，眼睛和金色眼影一起在童话的阳光里闪亮，十足甜美。

 

Mikele在长椅上坐下了。坐在了中间，而不是另一端。比纯粹陌生人应有的距离近了一点，但还没近到太失礼让人想逃跑。青年随着他的动作转头，还愣愣地注视着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Mikele把胳膊搭到椅背上：“在等人？”

“哦？哦，”青年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是的，我的……咳，朋友们。”他用冰激凌指了指对面的童话建筑，“他们在那里。”

Mikele看了一眼，小飞象过山车。

“我也是，等人。”Mikele摊了一下手，“看来我们都是被留下的人。”

“……我想是的。”青年想跟他握手，结果忘了手里还拿着冰激凌，手忙脚乱地把右手的冰激凌移到左手，才成功向他伸出右手来，“Florent。……那是，我的名字。”

Mikele笑了，拨了一下头发——按掉了通讯器的话筒，现在Laurent和后方都听不到他说什么——和他握手：“Mikele。”

 

这里有一个结论需要修正。Mikele在和他聊了五分钟之后脑子里在想。他才不是“特别可爱”，他可爱无敌。而且还不只是可爱，他T恤下的肌肉线条隐约圆润，莫名无法判断体脂率，他整个人坚实又柔和……他其实算不得十成年轻了，已经没有半点急躁莽撞，然而不知怎么竟还拽着一种温良到懵懂的孩子气不放手，平白混合出一种性感来。他有种食物般的饱满甘美，像红酒蒸出的贻贝，熟成的紫色李子，或者刚打出来造型完美的棉花糖——紧绷，清甜，像是随时准备投入一场生命。

他抱上去的感觉一定很好。非常好。

果然还是近距离能观察出更多的东西，Mikele想。等等，所以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肩并肩的？

他们的话题起始于Mikele的名字，自然地拐到他的血统、家乡、教堂、彩绘玻璃、艺术、18世纪……一个小女孩咯咯笑着从他们面前走过，手里的水枪甩出一堆肥皂泡，阳光下大大小小的泡泡在他们面前挤占出没完没了的七彩眩光。他们的交流也轻得像在空中盘旋，踩着泡泡一路跳上去迎来happy ending。Mikele没信过一见钟情，不过那一瞬间他看着Florent焦糖色的眼睛觉得，嘿，有何不可呢？

 

Florent把最后一点儿蛋筒塞进嘴里，他们陷入了短短一瞬的沉默。Mikele看着他，克制着让自己的笑意藏在眼底而不是脸上。他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思考问题比较全面，他已经考虑到他们结婚后客厅该刷什么颜色的漆了。

“……对不起，”Florent再开口，脸上充满羞赧的抱歉，“我完全不该这么说，这太失礼了，但是……”

“什么？”他想求婚吗？不那一点也不失礼……好吧有点快，不过Mikele觉得他可以考虑。

Florent把手放在腿上，捻着指尖清理掉沾上的蛋筒碎屑，几乎不敢看他：“我真希望……我能早点遇到你。”

——晴天霹雳，电闪雷鸣。Mikele脑内的白色小屋轰然倒塌！像露水一样蒸发。

Mikele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你在说什么？现在也并不晚。”

“我看见他了。”Florent说。

“……‘他’？”Mikele第一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他’？”

“你是和另一个人一起来的，我看见了。他就在我们背后的卫生间里……他叫什么？”Florent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狗屎。Laurent。Mikele的笑容比Florent还勉强，险些挂不住了。他当然还记得自己仍然在任务——正因如此他才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去咬Florent的香草奶油冰激凌——但他潜意识里根本没有觉得Laurent是个什么真正的阻碍，出了园区大门他们就不是情侣了。但Florent很明显不知道这一点，而Mikele不能向他解释，因为他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绝对不能，万万不能。

“噢。”Mikele干巴巴地说，努力想让自己听上去潇洒一点，“……我们可以不用管他。”

“这不行，Mikele。”Florent说，十分认真，认真得让人心动，如果他说的不是这些话就更好了，“你不能这样对他，这不公平。你是属于他的。”

Mikele的眉毛抽动了一下，忍无可忍地想否认：“我他妈才不……”他还是顿住了。

“你们不是一对儿？”轮到Florent惊讶了。

“……”Mikele觉得自己快要噎死了，“……我们……”

“——当然是。”亲吻轻轻落在Mikele的头顶发间，Laurent的阴影从上而下温柔地笼罩住Mikele的眼睛，他出现在Mikele的背后，“亲爱的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他妈的居然真的敢亲他而且还碰他的头发！！Mikele差一丁点就条件反射扣扳机了，他发誓就差那么一点点。

 

Florent看着Mikele，他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原地炸了一瞬间，然后又以惊人的速度僵硬憋屈地坐了回去。Laurent握着Mikele的肩膀，面带着玩味调笑看向旁边这个年轻人。

“呃，我，”Florent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尴尬，“那个，我的朋友应该差不多出来了……我、我先走了。”他向他胡乱地点了点头，留恋似的最后念了一遍他的名字，“……Mikele。”

能留个电话号码吗！Mikele坐在那里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身体一动不敢动，心里撕心裂肺地喊，悲伤得不能自已。他得把这出戏演完，他不能暴露。

Laurent亲昵地俯到他耳边，脸上带笑，声音却很低：“‘Mikele’？”

“……”Mikele的视线恋恋不舍地追着Florent，直到他消失在小飞象过山车的另一边才收回来，转头面向Laurent。他们暧昧地气息相交，Mikele也脸上带笑，咬牙切齿：“所以我们他妈的为什么还不走？”

 

当他们终于坐进车里的时候，这出情侣戏码算是演完了。Mikele控制不住自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抬脚把腿架到了仪表板上。

“首先让我跟你汇报一下，”Laurent发动了车子，“情报交接验证都很顺利，一切正常。我们任务的最后一部分是护送情报回总部，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嗯。”Mikele上身窝在座位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算是回答。

“所以，”Laurent瞥了他一眼，“‘Mikele’？”

“怎么了？”Mikele没好气。

“你是真的，”Laurent又看了他一眼，不是很置信，“这就把本名告诉人家了？还在任务中切断通讯，你是着急提前退休还是怎么着？”

“操，”Mikele一秒把腿放了下来，挺直了上身，“要是没有你我现在都他妈在他床上了！！”

Laurent直视前方紧紧握着方向盘：“尽管如此你也不能现在掐死我除非你要跟我同归于尽殉情——”

“——我觉得我有本事在撞车之前逃出去你想不想试试！！”

 

2

Mikele跟Laurent打了两天架。Mikele表示我一生的真爱就这么被你搅和黄了需要你提头来见以安慰我心灵创伤，Laurent表示我只是认真工作不背这锅再说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你一生真爱……Mikele就很生气，气不甘心，因为他无法反驳Laurent，不如说这才是正常的思维。就算是魔法般的一见钟情又怎样？谁保证那就会是他一生的真爱了。

所以在两天后的例会结束后，Laurent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去吃点东西？”

Mikele刚因为任务中擅自关闭通讯设备这找死的行为被顶头上级Dove拎着批评了二十分钟，浑身上下都写着生无可恋：“……走。”

 

“说真的，如果你那么在意他，为什么不试试去找他？”他们在街上走着，Laurent说，“我是说，用局里的资源。Melissa肯定乐意帮你，她等着看你的爱情故事呢。”

Mikele叹了口气：“全世界有多少个叫Florent的？我连他是不是法国人都不知道，甚至觉得他有点中东血统……这要查的话动静太大了，我还不想真的被强制提前退休。”

Laurent无谓地耸耸肩：“那按你说的，你就只能期待你们之间的……”

“……魔法？”Mikele愣愣地接话。

“嗯……嗯？什么？”

Laurent发誓上一秒Mikele还在他旁边，然后他眼前一花，下一秒Mikele就移形换影到前面二十米开外了。Laurent目瞪口呆之余定睛一看，Mikele是冲过去截住了一个人，白人，男性，黑发褐眼……行了不用看了，可真是个眼熟的人。

 

Florent在街上走着，突然只觉得一团金褐色的旋风——也可能是风滚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眨眼之间飙到自己面前立定，一甩头发：“嗨Florent又见到你了真开心你还记得我吗？”

“……”Florent闭了闭眼睛确认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Mikele？”

“是的正是我，”Mikele笑得闪闪发光，“你愿意跟我去一起喝杯咖啡吗就现在？”

“呃？……”事情实在是太过猝不及防，完全搞不明白状况的Florent很懵。要说他当然是愿意的，两天里他也从没忘记Mikele；但他看了看Mikele，又抬头看了看来到了Mikele身后表情微妙的Laurent，又低头看了看Mikele，一头雾水不知所措：“那个，你男朋友……”

“分手了。”Mikele一秒即答。

“……？”Florent更懵了，又抬头看了看Laurent，“那他怎么还……”

Mikele十分干脆：“这个变态跟踪我。”

Florent：“？！”

Laurent：“……”

“所以你愿意帮帮我吗，”Mikele双手合十在胸口，脸上出现一抹充满歉意的艰难苦笑，流露出一种近乎哀婉的恳求，“拜托你……”

这一幕极大地激发了Florent的社会责任感，于情于理他都没法丢下Mikele不管：“……好的！”

“太好了，真是谢谢你。”Mikele一把拉住他往前走，“我知道那边有家很不错的咖啡馆。”

“好的。”Florent被他拉着转身走，回头充满敌意地看了Laurent一眼。

Laurent站在原地，心情很复杂。按说他应该为搭档的感情进展而感到高兴，但他现在怎么就这么想骂人呢？

 

两个人进了咖啡馆坐下，点了拿铁和摩卡、栗子布朗尼和蓝莓乳酪蛋糕。点完单后Mikele托腮看着窗外，一脸悲沉的忧愁，心里疯狂在想这进展对他来说也有点快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进行反正这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Mikele？”

“……嗯？”过于丰富的内心戏被妄想对象打断了，Mikele看向对面的人。

Florent注视着他，眼睛里是真诚的担忧：“你……跟他分手，难不难过？我……我该怎么才能安慰你？”

他注视着Mikele的方式过分了，全世界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就是再没有其他的一丝一毫存在；他的目光像缠绵的钢水，柔软而高温，其貌不扬、摧枯拉朽，没哪具血肉之躯能阻挡，没哪个凡夫俗子能克制住不产生独占他的冲动欲望——他们见的第一面他也是这样的目光。Mikele在心里哀号着这根本太过犯规，表面上一点声色不敢动，觉得自己活像个被捕猎的猛禽盯住的草兔，明明他应该才是之前设下引诱陷阱的那个人。

“没关系。”Mikele微笑，“我不难过，一点也不。终于能跟他分开我很开心。”

Florent小小地松了口气，整个人放轻松了一点：“说起来在迪士尼你们好像就有点奇怪……所以你们是为什么分手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Mikele表情凄楚，信口胡诌，表现出了过人的特工专业素养，“他视我为他的所有物，你不知道你离开之后他对我做了什么……然而他自己却一直在外面出轨，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在隔壁咖啡馆坐着的Laurent从通讯器里听到这番话，艳阳天里狠狠地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从头起到脚：“你编这么恶俗显得假知道吗？”

Mikele根本不理他。

而桌对面的Florent一下子凝重起来：“所以现在他跟踪你？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报警了吗？”

他信了！！Laurent一头撞在桌子上。

“他什么都做了，跟我到任何地方，昨天他还强行进了我家跟我……”Mikele咬着嘴唇，表情是不愿回忆的痛苦，“我没报警，之前他对我实施暴力的时候我报过警，但都被他骗过去了，完全没有用，之后他生气了还变本加厉……我怕这次也……”

“Mikele，”Laurent忍不了了，“现在你这可是诽谤了。”

Mikele这次终于回应他了，小幅高频暴风骤雨般地敲了一通通讯器。Laurent琢磨了一下，摩尔斯电码，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滚”。

Florent的脸色都变了：“这可不行。”

“所以你能帮帮我吗？我没有办法了……”Mikele望着他的神情像是溺水者望着圆木，夜路旅人望着启明星。当Mikelangelo Loconte想的时候，能让所有的光芒都在他眼睛里闪烁。

“我……”Florent沉默了两秒，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的时候下定了决心，“你家在哪里？”

“呃？”Mikele没跟上他的思路，“我家？”

“啊，抱歉，”Florent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失礼了，赶紧解释，“刚好我最近打算搬家，我想不如住到你家附近，或许……”

Mikele倒不是觉得他失礼，他是疯狂地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家在哪里？局里给他分配的那套公寓，在……在哪儿来着？天，他之前一直主要负责涉外任务，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巴黎；这两个月他才刚被调回来，才在那里住了几天。现在突然问他在哪里……那是哪里？？？

“那个，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宁芙街209号公寓楼11层1107号。”Mikele露出笑容，“隔壁的1108号好像正在出租。你想不到我有多么欢迎你。”

特工Laurent Bàn的脸色也变了：“你这可过分了。”

Mikele才不管他，他眼里只有面前的Florent。看Florent笑了，他很开心，那么现在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在Mikele的考虑范围内。

 

3

“我是认真的，Mikele。”Laurent难得的严肃，“你不觉得这过于巧合了吗？”

“我也是认真的，Laurent。”Mikele同样严肃，把厚厚一沓纸拍在他面前，“我做了全套背景调查——谢谢，Melissa——他是干净的。”

Laurent看了看他，把那沓纸拿起来翻了翻。那是Florent Mothe的全套资料文件，从二十年前的小学学籍到这个月的信用卡流水，事无巨细、严丝合缝。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那好吧，很高兴看到你还保有最基本的职业警惕。”Laurent妥协了，把文件还给了Mikele，“但我还是觉得这里的巧合太多了，你最好一直保持这种警惕。”

“正相反，我觉得这正说明我们是命中注定。”Mikele赢了这一局，昂头挺胸地接过文件，“你就不能单纯地祝贺一下你的搭档吗？你真是根本不懂爱情。”

Laurent嗤之以鼻，十分不屑：“我孩子都有两个了，还单身的人没资格说我。”

Mikele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还知道你孩子都有两个了？？”

Laurent哼了一声，穿上了外套：“我要去接我的小天使们放学了。”

Mikele挎上了包，灿烂一笑：“我也要去接我的Florent下班了。”

“啧啧啧啧啧，”Laurent看着笑得跟朵向日葵一样的Mikele，觉得自己狗眼要瞎，奋起反击，“容我提醒你，你们俩还什么都不是呢。”

Mikele全不在意：“哦，是这样。”

 

他的Florent是巴黎商学院的硕士高材生，金融专业，现在从事审计工作。

他的Florent行动力过人，他们在咖啡馆聊过之后当天晚上就带着行李搬进了Mikele隔壁。

他的Florent丰腴又深邃，可爱又性感，温和又疯狂。

他的Florent特别棒！

此时此刻的Mikele并不知道远东有一句话形容他这个状态，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也根本没空想这个，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Florent，立刻马上——他们成为邻居一周，迅速地已经成为了彼此生活中的一部分。三十五岁的Mikelangelo Loconte，活像个十五岁的初恋小男孩。

Florent在他们约定好见面的路口向他挥手。Mikele看见他就笑了，克制住蹦起来的冲动走了过去。

“晚上好啊Mikele，”Florent跟他打招呼，“今天晚上吃什么？”

但是Mikele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Florent的疲惫都肉眼可见地写在脸上了。“今天很累？”他问。

“公司……忙了一天。”Florent小小叹了口气，“不过没什么，好在忙完了。走吧。”

他们一起向公交车站进发。按理说Mikele当然是有配车的，但为了Florent，他选择一起坐公交。局里分配的地方离局里当然不远，也就三站的路程，路上他们决定了要吃什么——因为Florent今天很累，所以他们决定点外卖。

到了家之后Florent先回自己的屋子去收拾换衣服，Mikele在自己的屋子里打外卖电话，心里想他们住两间房子真是极大的资源浪费。四十多分钟后外卖送到了，Mikele也换好了衣服卸好了妆，就去敲隔壁Florent的门——因为Florent刚搬来没几天，房间还没收拾好，所以他们都是在Mikele这边一起吃饭的。

Mikele还清楚地记得他们第一次在房间里一起吃饭，他习惯性地卸了妆之后去敲Florent的门，结果Florent看见他就愣了一下。他一瞬间心里闪过小小的惊慌，他对自己外形的自卑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又蹦出来了，哪怕他受过再严格的特工训练也无济于事——但他发现Florent的表情好像不是嫌厌，而更像是赞叹，于是就定了定神。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没什么。”Florent也赶紧回了神。

Florent喜欢他更真实的样子，所以现在Mikele也习惯了以此面对他。今天Florent也跟他到了他家客厅，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开始对付外卖。Mikele点了鱼，他们一致同意味道很好——但今天Florent大概是太累了，比平时沉默，偶尔会陷入愣神。

“你还好吗？”Mikele都吃不下去饭了，终于把叉子放下了，“你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

“嗯？不，没事，我还好。”Florent向他扯出一个笑容，但也把叉子放下了，看上去也是不打算再吃了。

他们沉默了一瞬，漫无目的地盯着面前的电视机。新闻女主播喋喋不休地念着稿子，财团丑闻，股市震荡。

“你怎么样了？”Florent换了个坐姿开腔了，语调上扬，想竭力让自己显得欢快一点以打破这莫名凝滞的气氛，“Laurent还纠缠你吗？”

“嗯？不，不了。”Mikele笑了，“多亏了有你。”

“那太好了！”Florent很高兴。

Mikele看着他真心诚意为他感到高兴的笑容，心里不由得有些心虚，开始反省自己的故事是不是编得有点过。这误会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理论上来说他得一直瞒下去，永远不能对平民透露任务信息；但是……他真能做到？如果被Florent发现这一切谎言……会怎么样？他可爱的、温软的Florent，像早上八点洒满阳光的餐桌上的牛奶，会变成太平洋上的暴风雨么？

这不是你的错，Mikele。他只能这么告诉自己。这是你的职业，你的责任。

“那……Mikele。”Florent再开口，声音没那么愉快了，有些犹豫。

“怎么？”Mikele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既然你已经安全了，我……”Florent揉了一下鼻尖，“……可能要搬走了。”

“什么？”Mikele顿时坐直了。

“最近公司有一个活儿，比较忙，他们还是想让我住到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Florent解释，看得出来说这些话对他来说也很艰难，“当然了，你随时都可以联系我——我是说随时——我一定会……”

“等等，你明明才——”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欢快地蹦起来。

“……抱歉，”Florent一把翻出手机，迅速地站了起来，“我接个电话。”

“……”Mikele徒劳地张了张嘴，在沙发上看他的背影逃一样出了门。

 

Mikele能听到Florent在门外的走廊里打电话。他声音压得很低，上面还盖着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就算是训练有素的Mikele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好吧，那不是现在的重点。Mikele坐在沙发上思考，现在他该怎么办？他必须得尽快想出个办法来。你可以的，他对自己说，你是整个国家最优秀的特工之一，你的判断和直觉从不出错，从来没有任何绝境能困住你——可是，上帝啊，他的思维像是一列被放在环形轨道上的高速列车，狂飙着在原地转圈，无法到达任何一个站点。他现在想不出漂亮的办法，编不出巧妙的谎言，演不出逼真的戏码；种种方案在他脑子里不断产生又被他迅速抛弃，对于“Florent会离开”的恐惧一次次拽着他回到原点，回到最愚蠢、笨拙、莽撞、不给自己留后路的那个冲动上去——这要是被Laurent知道了，肯定又要嘲讽他缺乏职业素养。

……去他的Laurent。

他决定这么做了，虽然理智告诉他根本不必的，Florent不是答应了可以随时联系么？他们仍然可以慢慢交往下去，像大多数普通情侣开始的时候一样。但他不愿意，他就是不想放他走开哪怕一步。

门外的说话声消失了，脚步停在门口。Florent打完电话了，Mikele站了起来，盯着那扇门。

Florent一推门就看到Mikele站在屋子中间盯着他，稍微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真的要搬走？”Mikele问。

“呃，”Florent面露迟疑，“我……”

“——别走。”Mikele说，“别走。”

Florent没看清他是怎么眨眼之间跨过了他们中间几步的距离，就像一周前的大街上他也不知道Mikele是从哪儿出现、怎么就突然冲到了他面前。这个人像一颗燃烧的金色流星一样不由分说地撞进他的生命，就像现在他不由分说地揽住了他的脑袋开始吻他。

他的嘴唇狠狠挤压着Florent的。Florent不由得后退，Mikele当然根本不放手，一直把他逼到墙上，在他退无可退的时候缓和下来，搂着他坚持这个吻。

他吻得认真，深长。明明突然而冲动，却像带着过去半生的深念。

“别离开我，”Mikele终于放开他，在极近的距离里恳求着看进他的眼睛，“我需要你，不是因为Laurent，不是因为任何人，”他吞咽了一下，“我只是需要你……只是我，需要，你。”

意大利人的漂亮眼睛里毫无理由地盛满悲伤，现在轮到Florent觉得他犯规。他见不得他这样，在这样的目光里Florent觉得自己就像是风化了几万年的砂岩，被他轻轻一碰就要簌簌剥落，不受控制地层层袒露。Florent大口地呼吸，并不主要因为缺氧，而是为了平复心跳。

“我，”Florent喘了一会儿，看着他的眼睛干巴巴地说，“……我不搬走了。”

Mikele笑了：“真的吗？”

“真的。”Florent咳嗽了一声，“我刚接的那个电话，有些新情况，公司让我不用搬了。”他赶紧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想搬走……一点也不想。”

“……噢，Flo。”Mikele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放下心来竟然觉得四肢有点软。他的直觉本能还是没有出错，再一次引导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太真诚了，愚蠢、笨拙、莽撞、没有后路，但很高兴看到他们之间就不需要什么虚情假意。

“其实你也可以搬一下的。”Mikele突然说。

“……啊？”

“你知道，”Mikele挑了挑眉毛，“我的公寓完全可以住两个人——当然了，你的也可以。”

“嗯……”Florent转了转眼珠，迅速地跟上了他的思路，撇了撇嘴，“听起来不错啊。”

看，这就是为什么Mikele疯狂地爱他，因为他和Mikele完全步调一致地疯狂。

“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Mikele再贴近一分，微微仰起头，向他展示自己，“现在……你想吻我吗？”

Florent很顺从。他低头，捧着Mikele的脸吻上他。

他吻得认真，深长，像带着未来半生的应允。

 

4

Mikele一巴掌拍在Laurent面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Laurent连头都没抬：“你跟Florent在一起了。”

“……有那么明显？”

Laurent叹了一口气，抬头用一种复杂的嫌弃眼神看他：“不管你信不信，你一进来，整个办公室就都知道了。都不是在你脸上写着，你全身上下都写着。”

Mikele甚至不反驳，就是憋不住地傻笑：“那是应该的，不是吗？”

Laurent看着这个一脑袋晕晕乎乎扎进爱河里的爱情鸟，确信跟他完全无法交流，一句话也不想说。

 

很幸运，今天的巴黎也风平浪静。大概是周五大家都很开心，没人想犯罪。

没有外勤任务的时候，理论上来讲Mikele的工作是在办公室写（永远都有的写的）行动报告。但上级也不太会难为他这种一线特工，拖到下次任务，自然有人替他搞定。所以没错，Mikele承认一天下来他脑子里除了Florent就是日后跟Florent的婚礼，还有当时在迪士尼想了一半的婚房墙漆。

Laurent表情复杂地看他，他理直气壮地看回去，Laurent就翻个白眼。

下班的时候Mikele一把拎起包就想跑，结果被Laurent叫住了：“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一起走？”Mikele奇怪，“你干嘛要跟我一起走？我们又不顺路。”

“我要去给孩子们买泡芙。”Laurent也动作相当麻利地套上了外套拿上包，跟上了Mikele。

Mikele狐疑。Laurent的理由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Mikele跟他搭档多年，直觉地就是知道他在瞎说。而且说到底，就算他要绕路买甜点、刚好跟自己顺路，也没必要非得一起走啊？又不是高中女生。

“不走吗？”但是Laurent已经收拾好了，反而提前了一步在那里等Mikele。Mikele挑了挑眉毛，无谓地跟他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Florent依然在那个路口等他，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但今天他没有远远看到Mikele就向他挥手，他在地上蹲着……撸猫。

太可爱了，Mikele甚至不是很忍心过去。那是个灰花的小猫，Florent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衬衫；小猫的毛软软的，Florent的头发和胡子也软软的；小猫眯着眼睛把头往Florent的手心里蹭蹭蹭，Florent就在小猫的头上摸摸摸；小猫咪咪叫，Florent一脸幸福的傻笑。Mikele倒不是说他们看上去像一个物种什么的，但他们好像真的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Florent好像隐约察觉了视线，抬起头向Mikele看过来，脸上还带着笑。Mikele也笑：“Fl——”

然而Florent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他全身上下的气氛一下子就不对了，手上撸猫的动作也停下了。Mikele愣了一下，发现他的视线稍微错过了自己，看向自己身后……妈的，Laurent。

“那我先去买泡芙了。”Laurent慢悠悠地看了Florent一眼。

他一个人往前走了，经过Florent身边，甚至像是有意的。Florent盯着他，脑袋跟着他转，目光里有一些敌意。Mikele尴尬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充满咆哮：狗屎啊！！怪不得Laurent非要跟他过来，就是为了恶心他一下啊！！

小猫发出不满的喵喵叫。Mikele心里默默地叹一口气，走过去蹲下，开始接着撸猫。

Florent这才把视线转回他身上，仍然充满警惕：“……他怎么又跟着你了？”

“没事的。”Mikele低头看小猫，挠挠它的耳朵，小猫就很满足，“他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了。”

Florent盯着Mikele，像是想要他进一步说明解答；Mikele看着猫，不抬头，挠挠它的下巴颏儿，顺着肚子一路撸过去。小猫仍然很舒服，它并不介意撸它的人是谁。

他们俩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路口蹲着，中间一只灰花猫。赶着过周末的人们不肯做半秒停留，整个世界匆匆忙忙地从他们身边流过，而他们像流水中安静的礁石。两个人在一方隔绝的小小空间里，恍惚中过去了一辈子，和猫一起。

Florent突然探头在Mikele脸上轻轻亲了一下。Mikele反应极快，抬头在他撤回去之前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回家吗？”Florent说。

Mikele很犹豫：“公寓禁止养宠物……”

Florent乐了：“算了吧。我们的工作时间都太不规律了，没法养好它。”

Mikele点点头，他们一起站起来，转头往车站走。小猫追着他们喵喵，Mikele瞄了一眼Florent，他一脸难以割舍的痛不欲生。

“之后再来喂它。”Mikele提议。Florent说得很对，他们的职业不适合养宠物，Mikele尤其；但如果Florent提出的话Mikele大概没法拒绝，那就比较难办了。所以他对于Florent自己提出拒绝是松了一口气的。

“……好。”Florent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一眼小猫。小猫看他们走远了，不再追了，蹲坐在原地舔爪子。

 

现在Mikele搬进了Florent的公寓。他们一起前后脚进门，刚换掉鞋子，Florent就突然抱住了他。

“怎么了？”Mikele拍拍他的背。他知道是怎么了，当然是因为Laurent的出现……但他真没想到Florent有这么在意这件事情，他觉得有点心虚，同时有点隐约的被爱人重视的喜悦，虽然他也知道这真不是喜悦的时候。

“……”Florent不肯说话，也不肯放手。

“告诉我。”Mikele揽着他的脖子回抱住他，“是跟我有关，你得告诉我。跟我说说。”

“……我只是害怕，”Florent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我害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不会的。”Mikele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啄吻了一下，“我向你保证，过去的全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全都已经过去了。

他心里指的当然不是那个瞎编的关于Laurent的谎话。他表面暗示的是谎言，心里却真诚。他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里经历过很多事情，爱过也被爱过，恨过也被恨过，杀过人，流过血。如今Mikele确信它们都已经过去了，如同博物馆里钻石上的一粒尘埃。

我的所爱，我的良人，起来吧！与我同去。因为冬天已往，雨水止息，已经过去了。

Florent抱他更紧了一点：“我想我是……太爱你了。我不知道，我太爱你了……”

“……天哪，”明明Mikele向世界付出的爱从来不少，然而此刻他几乎因承受过多的爱意而失措，只能也紧紧抱他，“我也爱你，Flo，我爱你。”

 

5

阳光正好的休息日早晨，他们从同一张床上醒来。

Mikele的思维艰难地挣扎出梦境，大脑还迷糊，恍惚间分不清虚实。他向着暖和的方向翻了个身伸出手去，Florent在他身边。太好了。他握住Florent的胳膊，那肌肉紧绷了一瞬然后放松；他顺着胳膊向下找到Florent的手，缠上去跟他十指相扣。Mikele半个身子陷在床铺里，他渐渐醒了，却还被梦境里的情绪困着，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他感觉自己像是空了一块，仍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拼凑完整，从和Florent相交的十指开始。

Florent弯曲手指，回握他的手。他也醒了，还闭着眼睛，声音带着略哑的柔软鼻音：“怎么了？”

“没什么。”Mikele这样说，却不肯放开他的手，“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噩梦？”

“……”Mikele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让自己看清眼前爱人的面孔，“我梦见你离开……我在原地愣了一下，就只一下，就无论如何再也追不上你了；不管我怎么跑，怎么伸手，怎么喊你，你都再也不回头了……你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就那么离开我了……”

他愣愣地睁着眼睛，像是还在经历梦里的声嘶力竭，疲惫不堪。

“……”Florent也睁开了眼睛，温柔的焦糖色眼睛看着Mikele眨了眨。他感受到Mikele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他犹豫了一下，也更紧地回握。

那一丝犹豫被Mikele察觉了。讲述过梦魇他清醒很多了，问回去：“你怎么了？”

Florent又犹豫了一下：“……我也做了个梦。”

“噩梦？”

“我想算是吧，”Florent略有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让自己更舒服一点，才有勇气说出下面的话，“我梦见……你杀了我。”

Mikele小小地抽了一口气。

“我梦见你拿着枪……”Florent的声音越来越小，嘟嘟囔囔，“你怎么会拿着枪？……”

“不。不会。当然不。”Mikele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把他的整个身体搂在怀里，“那只是个梦，Flo。那种事永远不会发生。”

Florent被他抱着，声音有点发闷：“……嗯。”

Mikele支起身体，偏头在他的脖颈间印下爱人的细密亲吻。那些吻柔软、微湿而高热，表达着愿与他缠绵至合二为一，如他们生来本该如此，如身上戳记。他爱他至死，他以自己所有过去未来的可为和不可为许诺，永远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即使他欺骗他，即使他其实每日与子弹硝烟为伴，他也绝对不会、永远不会伤害他。

 

Mikelangelo Loconte有个小秘密。

他永远不会让他的爱人知道。

 

 

 

6

Florent Mothe有个小秘密。

他永远不会让他的爱人知道。

 

他说他梦见Mikele拿着枪。

但他没说他梦见自己站在Mikele面前，满身是血——不是他自己的，别人的血。Mikele的脸上因嫌恶而失去笑容，冷酷得能令任何人感到害怕，尤其是令Florent。他无法忍受被他那样看着，所以在Mikele向他举起枪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想反抗。

梦境在轰鸣的枪声里结束。现实世界里爱人以吻安慰他，但他心底的微小恐惧无法消失。它不消失，它从之前就一直在那里；爱人热切的吻没法让它减轻，反而更加坚实。

他年长而如同年少的爱人，他深谙世事而纯真的爱人；他的爱人爱这世界，爱人，爱音乐和艺术，爱小狗小猫小兔子……他爱得那么直接而充满激情，他唾弃任何的谎言。就像他现在给出毫无保留的吻，也希望这世界给他毫无保留的回应。

Florent于是此时此刻如他所愿回以吻。但这更明确地提醒他，他做不到毫无保留。

那梦境是他一直以来恐惧的一幕：Mikele终于发现了他一直以来的欺骗，于是他开始厌恶他，收回曾给予他的所有笑容与爱。这足以毁了Florent，比子弹更彻底。

 

“那不会发生的。”Maeva再一次对他说，“首先，这不是你的错。其次，他爱你，他当然会理解你的。”

“我知道。”Florent小声地说。道理他当然都懂。

“……他不可能厌恶你的。”Maeva做最后一次徒劳的尝试。

“是的。”Florent向她笑了笑，“谢谢你，Maeva。”

“……”Maeva就知道了他根本完全没有被说服。这个人可爱起来像块巧克力软糖，心里认定的事情比阿尔卑斯山脉还难撼动。于是她叹了口气，只能说：“你是该谢谢我，各种层面上。”

 

Florent当然对Maeva心怀感激，认真的，各种层面上。无论是她几年如一日完美地完成的工作，还是他和Mikele怎么成功地走到现在。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迪士尼乐园里。Florent在长椅上坐着，一对情侣打打闹闹地过来，一个进了后面的厕所，另一个留在了外面……留在外面的那一个，他的表情在男友转身的一瞬间就落寞了下去，那可不像是身陷爱河的人该有的表情。

成年，白人，男性。推测年龄27-35岁，金棕发，褐眼。推测身高170cm上下，体重67kg上下，体脂率偏低。无须，面部彩妆。印花长袖衬衫，黑色牛仔长裤，休闲皮鞋。颈部和手腕处多饰物。目前状态，没有着急坐下休息，慢慢地环顾四周，像是在看良辰美景奈何天。他又叹了一口气，回头……发现了自己。

这不知道为什么出乎了Florent的意料，他没来由地吓了一跳；而那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望着Florent就愣在了那里。他们没头没脑地对视了两秒，他突然对Florent笑了。

观察分析报告已经写完了，接下来的结论毫无专业性可言。Florent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美得胜过一整个金色的秋天和所有堕落。

如今Florent爱他爱到痛苦，那就是一切的开始，说起来甚至有些荒诞的一见钟情。但Florent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就像对音乐知之甚少的人可能会突然因一段旋律无法动弹，对绘画毫无敏感的人在某一幅作品前潸然泪下——那必定是值得如此的，只不过人们自己还不知道。

Florent就这么提前爱上了他，甚至忽视了刚刚默认的情侣认知。

不过他的男友很快提醒了Florent这一点。

那不正常，当然了，Mikele面对恋人的亲密举动一点也不开心，浑身都僵硬。但他虽然抵触，却不反抗也不求助，甚至让自己顺从——这就够了，Florent不能再看下去了。他起身落荒而逃，希望能把Mikele和自己那突然产生的爱都扔在身后的长椅上，尽管他感受到了Mikele的视线热渴地追着他不放。

“哎呀。”耳机里Maeva叹息一声，“要不要我帮你查查他？”

“不。”Florent轻声拒绝了，“我不能这样对他，那不公平。”

这只是一场错误的时间的遇见。他不能就这样冲上去破坏别人本来拥有的人生。尽快忘了吧，就当这不过是发生在遥远天际的惊鸿一瞥，对所有人都好。

刚好他的任务时间结束了。特工Florent Mothe大步离开了那个童话世界。

 

Florent用了两天时间，成功地把Mikele的一切删除出脑海。所以当他再一次在街上遇见Mikele，他震惊得甚至忘了表现出喜悦。那感觉像是一柄铁锤呼啦砸开了他好不容易糊上的白纸，他一下子才意识到那后面被他藏起来的东西他从未忘记。

那天他明明连Mikele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碰到，却总是错觉记得他撞进他怀里，带着香草和星星的气息。

Florent从咖啡馆离开之后——艰难地谢绝了Mikele要直接带他去看房子的好意，他得自己收拾一些东西，不能让他知道——敲了敲耳机：“Maeva，你在吗？”

“嗯？”

“帮我查查这个人。”Florent说，“Laurent Bàn。”

“……没问题。”Maeva一口答应，有点紧张，Florent的声音罕见的冷硬，“发生什么了？”

“我必须从他那儿保护Mikele。”Florent说，大踏步往前走，孤身一人，像是一支开向前方的军队。

 

“我查到了，”三小时后，Florent在自己目前的住处收拾东西时接到Maeva的联络，“他的资料已经全部发给你了。呃……”

“谢谢，Maeva。”Florent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没有犯罪记录，一切正常，但是，呃，他是个旅游公司的经理，他……和Mikele是同事。”Maeva想了想，还是补充了，“同一个办公室。”

……

朝夕相处，合作共事，办公室恋情！

这太危险了！！Florent多摔进行李箱里一个弹夹，当天就搬进了Mikele隔壁，都没等申请更换居住地点的报告批下来。

然后他们自然而然地提议一起吃晚饭，庆祝正式成为邻居；餐厅是Mikele选的，附近的一家温馨的小意大利餐厅，Florent非常喜欢这里的肉酱千层面。他们开了瓶半甜白佐餐酒，继续迪士尼的时候没聊完的话题，这实在很像一场正式的约会了，两个人都极其愉快。

“你每天几点下班？我去接你。”聊着聊着Florent提出。

“嗯？”Mikele怔了一下，“是不是太麻烦了……”他虽然是已经非常被爱情冲昏头脑，但也还明白不能让Florent知道局里具体的办公地点。

“如果Laurent还在街上跟踪你怎么办？就像那天一样？”Florent坚持。不过另外一个原因他就不会说出来了，他想和Mikele每天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不然他整天整天地面对着Laurent，这可不好。

“好。”Mikele点头，如果他再拒绝就显得太不合理了，毕竟白天他在Florent面前装得那么害怕……Mikele开始觉得自己挖的这个坑也要把自己陷进去了，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你知道贝尔蒙街的那个车站吗？”

“知道！我下班也要在那里坐车回公寓，刚好顺路。”是真的刚好顺路，不过不顺路Florent也会说顺路，“我可以在旁边的那个十字路口等你。”

“太好了，”Mikele双手合十，看着他笑得比旁边花瓶里的雏菊还漂亮，“真是谢谢你。”

 

Florent没等报告批下来就换了住处，一般情况下这没什么——结果偏偏就出事了。Florent说的自己的学历不是骗人的，他现在也隶属于负责经济类案件的小组；正巧一个大财团突然冒出丑闻，旗下多支股票骤跌，一时间整个金融市场都受到波及，他们小组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上级就对他这时候要搬去离办公室更远的地方不太满意。

又一天Florent忙了一天脚不沾地，晚上和Mikele一起回家，嚼着外卖茫然地看着电视，女主播在报经济新闻，正是他正在负责的案子——已经按不住媒体了，这情况不太好，Florent想。或许他该听上级的话，还是搬回去，或者至少等忙过这一段……他下了决心，向Mikele开口了。

事实证明这比他想象的难多了，他自己脑内无论预想多少遍也模拟不出Mikele给他造成的影响。Mikele的表情就像是被大人欺骗了而感到失望的孩子一样，惊讶里混着难过的委屈，几乎显得可怜，Florent差点就要向他妥协了。

所以电话铃响得实在太是时候了。Florent借接电话暂时逃走，站在房门外低头看手机，是Maeva。

“Florent？”Maeva在电话里说，“不，没事。呃，没什么大事，不是任务……但是，呃。”

“究竟发生了什么？”Florent问。他还是头一次听到Maeva这么吞吞吐吐，犹疑不定。

“我在加班，刚才偶然看到一份资料，是关于局里之前曾派出的跟这个案子相关的特工……你猜我看见了谁？”Maeva顿了一下，“Laurent Bàn。”

“什么？！”Florent差点不受控制地喊出来。

“就是他，不会有错。他是1号部门的特工，之前那份没有任何问题的资料是局里给他编造的假身份。”

Florent谢过Maeva挂了电话，大脑一片空白。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发出一些声音好像电话还没打完，实际上是给自己争取时间拼命地在思考怎么办。Laurent是他的同行，这危险系数一下子上升了太多，他不能留Mikele一个人……绝对不能。

他回身开门，准备向Mikele解释计划有变，他不搬走了。他想Mikele一定会为这个开心的，他会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像个十五岁的孩子一样夸张地笑起来——明亮又可爱。想想这一幕Florent都觉得这个选择做得不亏。

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Mikele展现出来的是他凶猛的那一面，猎食的豹一样，直接把他一路按到了墙上。

 

他们还是多用了一天的时间确认彼此的想法。

“Mikele，我不走了，你不用怕——”

“我不是因为怕——”

“你不必做什么才能——”

“我不是为了什么——”

“你——”

“老天！”Mikele终于忍不了了，一拍茶几，“你闭嘴听我说！”

坐在他旁边的Florent吓得立刻闭嘴。

“……”突然安静了下来，Mikele盯着他，反而张不开口了。两个人僵持着对峙了一会儿，Mikele泄了气，倒在沙发靠背上，把脸埋进手里：“该死的……”

Florent看着他，觉得闭嘴的禁令应该失效了，小心翼翼地开口，想要重申自己的观点：“我是想说，你……”

但很明显Mikele仍然不想让他说话，捂着脸直接打断了他：“我爱你。”

“你……什么？！”

“不是怕，不是因为其他任何目的，我需要你就是因为……我爱上你了。”Mikele抬头猛瞪天花板，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这种话比什么都还来得羞耻，“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可笑，很愚蠢，但是这就是……”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事实。至少我认为。”

“……哇哦。”Florent也跟着他吞咽了一下，“我没想到这个……”

“所以现在你的回答呢？”Mikele看向他，显得有些疲惫。

“嗯……这里有个，呃，巧合。”Florent小心翼翼，这话在现在听上去太像应和的敷衍了，跟开玩笑一样，“就是……我……也爱你？”

Mikele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也就是说……”

他这个样子显得年纪格外小，格外无辜。Florent不是很确定地点点头：“我猜……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我……”Mikele很明显还没太反应过来，他试图组织语言，但很快放弃了，“哦算了去他的！”

他扑了上来，把Florent按进沙发里开始吻他。这一次他吻得直接而凶狠，仗着自己是他的男朋友——他们接吻，正大光明，天经地义。

 

第二天是工作日，所以他们这晚上并没有很折腾，虽然这克制的确非常艰难，Florent基本是用上了自己的职业训练的坐怀不乱。等早晨醒来Mikele迎面给他一个黏糊的早安吻，Florent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怕不是真身处什么实战任务，这一定是敌人的圈套，这美好得根本不像真的。

他们一起吃了早餐——煎培根鸡蛋配咖啡——然后一起去上班，到这里其实都还和之前没什么大区别。等到在那个路口要分开，Mikele一把揪过了他，响亮地在他的两边脸上各亲了一口。

那是一个隐形的印章，宣布着这个人为他所有——隐形的，别人都看不见，但Florent自己知道。这蕴含的意味让他有点害羞地笑了。

“去吧，亲爱的。”Mikele推开他，“有空的时候记得想我。”

 

Florent的确一直在想他，比他以为的更多——上午他百忙之中抽时间打了个电话，给Laurent。

“我想我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谈谈。”Florent简明扼要地说。

另外一边Laurent抬头看看对桌一脸傻笑的Mikele，非常懵逼，举着手机站起来快步走开了几步：“你有什么要跟我谈的？？”

“我知道你对Mikele做过的事情，也明白你所倚仗的身份。”Florent说，“我们午休的时候见一面。不要告诉Mikele。”

“……？？？”

 

“Laurent Bàn。”他们相约见面的咖啡馆里，Florent把那份资料推到他面前，“1号部门，精英前线特工，入职时间九年，两个月前调动至巴黎小组——别掏枪，我不是敌人，我算是你的同事。我隶属于2号部门。”

Laurent盯着桌子上自己的那份资料和Florent的身份证明，笑容非常迷离。这是他的惯用手法，当他想骂人的时候他就用这个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Mikele啊Mikele，简直是见鬼了，你是怎么找的这什么男朋友？！

“所以呢？”Laurent一挑眉，“你想说什么？”

“我跟他在一起了。正式的。”Florent的双手放在桌子上，手指交叉盯着他，“他已经向前看了，你放手吧，他真的已经不爱你了。你能做到的我也都能做到，他现在有我保护，你不能再伤害他。”

那个Mikele用你保护？！Laurent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Mikele怎么把这可怜孩子骗得团团转，还是该欣喜搭档的职业操守还没完全丢到天边。他一下子无语凝噎，他突然竟成了这对小情侣中间唯一一个知道所有真相的人，这真相又太难搞，让他觉得有些委屈——我干什么了？我不就是尽心完成工作来着吗？这究竟关我什么事为什么都要针对我？！

Laurent很气愤。反正谈恋爱的又不是他，他决定拿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Mikele这可是你先胡编乱造诽谤我的，可别怪我报这一箭之仇。

“是这样吗？”Laurent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到一个欠揍的微笑，“可是我的表面工作跟他是同事诶，平时就算我不想他也会跟我绑定，一天至少八小时——哦，我们的办公桌就在对桌。”

看到Florent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Laurent心情大好，拿起外套优雅地行了个礼：“我还有工作要忙。这次对话很愉快。”

Florent是说让他别告诉Mikele？如他所愿，他才不告诉呢，就让他俩这么在鼓里蒙着折腾去吧。比起让Mikele知道一切，Laurent决定今天下班的时候跟Mikele一起走，特地去Florent眼前转一圈。给Mikele添堵永远是他的乐趣所在。

这个人很危险。当天下午在路口看到Laurent在Mikele背后出现的时候，Florent紧绷着在心里默默地记下。

然而他爱人的目光是全然不觉的无辜。这让Florent感到一丝安慰，看来Laurent并没有把他们的对话告诉他；但也让他感到一丝恐惧，他怕有不好的事情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发生在这金色的人身上。

在家门口他们相拥，Mikele对他说不会的，Florent就也在心里发誓，不会的。他绝对不会让这发生。

 

7

那之后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Mikele顺从地接受搜身。除了可能藏匿武器的后腰和腿，可能携带通讯装置的耳朵头发也是重点搜查部位。Mikele皱着眉头，对此非常不满。

“感谢您的配合，Giacomo先生。”女秘书检查完了，示意他可以进门。

Mikele一进门就感到一阵不适，来自于屋内过于浓重的烟草气味。雪茄。“Giacomo先生，”目标笼罩在烟雾里斜睨他，“你可终于进来了，真够慢的。”

“是你的人用了太久慢慢查我。”Mikele甩了甩头发，他的发型啊。

“说明你太可疑。”目标吐出一口烟，“说真的，我不觉得我们能聊出什么结果。你还太年轻，让你的老大来。”

“天哪，我该谢谢你吗，说我年轻的人越来越少了。”Mikele心情迅速转好了，“没关系，今天我只要见到你就够了。”

“想在我面前混脸熟？”

“倒没那个必要——不过你猜怎么着，他们都说我非常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一个太过可疑的操着流利法语的意大利人，一个眼线浓重身上戴了两百件饰物的漂亮男人，是太能吸引注意力了。目标惊觉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啊，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像是雨滴落在金属顶篷上的声音？没听见？”Mikele笑了，“那就遗憾了，你再也听不见了。”

第三颗子弹才在墙上发出碎裂声音，目标猛地回头，正好迎上第四颗子弹打穿他的眉心，鲜血迸溅。同一个弹孔同一个位置，前两颗子弹用于慢慢击穿带夹层的墙壁，声音被对话声音所掩盖；第三颗子弹彻底打破墙壁，第四颗子弹终于取得目标完成任务。

Mikele立刻卧倒在地上，第五颗子弹打了进来，没有击中任何东西，直接嵌进了对面的墙里。Mikele跳起来去把那颗子弹挖出来，空包弹，里面有块微型芯片。他反身从目标的办公桌下面翻出操作面板，把芯片插进去取得权限——资料下载，完毕。然后管理员指令，全部守备人员解除预位，外部入侵警告。这矛盾的命令足以让原本严谨的安保陷入一团混乱，Mikele拿上芯片悄悄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果然外面走廊一片混乱的喊声，根本没人注意他。

一分钟后Mikele成功脱离目标建筑，两分钟后他来到对面写字楼的侧面，迎面撞上借助滑索从天而降的Laurent。两个人没说一句话，Laurent把手里装着狙击枪的箱子放在地上，墨镜塞给他，还有裤子口袋里装着的耳机；而Mikele把外套脱下来，翻了个面扔进他怀里，然后摘下脖子上的挂坠递过去。

他们一起走进那栋写字楼的时候看上去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Laurent假意查看公司名牌列表，Mikele先一步拎着箱子从正门走了出去。他戴上耳机：“干得不错。打得很准。”

“你也是。资料齐了吧。”Laurent抬头看第十八层的公司名牌，“回去汇报？”

“芯片在你那儿，今天你先去就行了。我得赶紧回家。”

“……”Laurent特别想把那个装着芯片的挂坠摔到Mikele脸上。当时这么分配任务不是为了让你有理由早退的！！

 

“Florent，”旁边工位的同事一边往身上套外套一边喊他，“下班了，不走吗？”

“我得加个班。”Florent向他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

“我怎么感觉你总是在加班。”同事皱眉，“老板这么压榨新人？”

Florent撇撇嘴，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总得养家。”

同事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先离开了。

现在办公室只剩下了Florent一个人。他转回自己的电脑前，点开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图标。这个小东西来自他的技术部门，作用是在公司内网和数据库里收集信息——Florent查看它这一天下来的工作成果，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但最终和之前的五天一样未果，Florent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家公司未免也把信息保护得太过严密了，这一看就不正常；但如果想要证据的话，需要破解重重加密进入数据库深处……那需要更多的时间。

“嘿。”突然有人喊他，Florent身体稍微一僵，转过去发现那是他的主管站在门口，“你怎么还在这儿？”

“加班。”Florent在椅子里坐直，比划示意了一下屏幕，那上面还摆着一行行数据信息，“要做客户信息追踪。”

主管从门口遥遥瞥了一眼，看不清屏幕上写着什么，只觉得密密麻麻。他点点头，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差不多就走吧。老板不喜欢我们擅自留在办公室太长时间。”

“……抱歉，还没人告诉我这项规定。”Florent做出有点慌乱的表情，“我这就走。”

真是奇怪了，还有不喜欢员工主动加班的老板？Florent边收拾东西边想，这简直就差把“见不得人”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不过这个结论意义不大，要是这家公司没问题他也不会在这儿了；现在的问题是，他下次得找个别的借口了。

管他呢，我下班了。Florent套上外套，Mikele今天会回来。

 

Florent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门锁被人打开了。他警觉了一瞬，然后屋里隐约的脚步声和香气让他放下了心，甚至转而生出一种依赖感。是Mikele回来了。

他拧动门把手推开门：“Mikele？”

“Flo！”Mikele从厨房探出头来，满面笑容，然后很快又缩了回去，“稍等一下！”

“你在做什么？”Florent扔下挎包，走到厨房。

“海鲜意面。我带回来了日本的芥末，去买了两块金枪鱼腩配它，顺便买了贻贝、鱿鱼和青虾。”Mikele用锅铲最后拨了两下，把面条盛出来装好盘，一回身差点撞到站在他身后的Florent。

Florent贴他近极了，旁边冒着热气的食物完全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微微低头看着Mikele的眼睛，用目光给几日不见的爱人轮廓勾边，含着种隐晦的热切，张口说的却是：“在日本一切顺利吗？”

Mikele笑了出来，伸出手臂勾上他的脖子，轻咬着他的嘴唇跟他进行了一个足够缠绵的重逢亲吻：“……我也很想你。非常想。”

 

他们吃完饭之后，Mikele向他展示了给他带回来的礼物——一块布。虽然Florent承认它的云鹤花纹很美丽，但它真的就只是一块布。

“这是什么？”Florent站在客厅中间把它展开，很茫然。

“本来想给你带一件和服，结果我没等到它做好。”Mikele坐在沙发上说。

“……你是不是太心急了？”Florent愣愣地把它披到自己头上。

Mikele噗嗤笑了：“高级的和服都非得要本人试过才肯卖，便宜货我又觉得衬不上你，只能买了块好布料回来。我们可以自己拿它弄点花样，也可以在巴黎找个裁缝做衣服。”

Florent把它从头上拽了下来：“或者就当块桌布。”

“……或者就当块桌布。”Mikele妥协了。

“好吧，至少它能当块桌布。”Florent接受了它的用途，“那我就把它收起来了。”

“你可以随意处置它。”Mikele眯着眼睛在沙发上趴了下来。

“累了？”Florent拎着那块布准备放进卧室的衣柜，经过沙发旁边，随手撸了一把Mikele的头发，“早点休息吧。”

为什么被他碰头发就不会烦呢，可能这就是爱吧。Mikele爬起来，跟在Florent后面往卧室去，他是真的累了：“十二个半小时的飞机是真的折腾……”

当然了，事实是他连巴黎都没出。他累不是因为东京飞巴黎的十二个半小时飞机，过去五天他也不是作为经理跟着公司在日本进行业务线路考察。他是和同事们一起在分析一个黑帮头目的全部资料，制定计划，接近并最终杀死他——但是Florent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说起来，”Mikele把自己摔到床上，“你今天回来得比正常下班晚了一点？加班？”

“……是啊。”Florent刚把那块布叠好塞进衣柜里，听他提起一脸的痛不欲生，“而且接下来几天我也都得加班。我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些大老板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冷静，亲爱的。”一向对金融敬而远之的Mikele从来不在这方面有任何意见，虽然他有那么点失望，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是不能两个人好好相处，“反正你晚上还是会回来的对吧？”

“当然。”Florent关上衣柜，在Mikele身边躺下，关掉了床头灯。

其实他加班不是因为有哪家公司老板脑子进水在这时候急着要报表，当然不，而是因为他最近在一家公司当卧底暗中调查，要掌握这家公司的资金流向、背后操手以及真实目的，所以他很头疼搞不懂大老板的想法倒是真的。不过干嘛要让Mikele知道这些呢？尤其是在现在，他们之前五天没见面的情况下躺在一张床上，而Mikele的手指缠上来的时候。

此时此刻爱人的身体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像沙漠清泉，夜航灯塔。他们得到了，就不再想其他。

于是他们就都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8

“加班？”Laurent故意说，“听上去很可疑啊。他是不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有外遇了？”

Mikele的白眼翻上天。由于他眼睛够大，那一幕看上去颇有点威慑力：“不可能。”

但这当然吓不到Laurent。Laurent无谓地耸耸肩：“既然你非得愿意这么相信他，那当然轮不到我们说话咯。”

“所以你可以闭嘴了。”Mikele点头。

Laurent举双手示意投降。

他这么说也就是逗Mikele玩玩。Mikele和Florent的感情好得有目共睹，两个月里完全有增无减，谁看了都只能又羡慕又佩服地献上祝福，Laurent也不例外。他当然知道Florent是不是真的加班，他比Mikele知道得更清楚——最近2号部门那边的确很忙，只不过这个加班跟Mikele的想象大概有一点差距罢了。

然而三天后的早上，Laurent一见到Mikele就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Florent。”Mikele没化妆，黑眼圈浓重，一脸的精神颓靡半死不活。

Laurent感到大为惊奇：“你们俩吵架了？？”

“……”Mikele幽幽地瞟了他一眼，“吵架倒还好了。”

 

是的，Florent这一次食言了。

前一天晚上Mikele下了班，Florent要加班所以没人在路口等他，他就自己先回了家等Florent回来。他准备好了晚餐，吃过后在客厅放起音乐，捧上一直没来得及看的小说，准备轻松愉快地迎接疲惫的Florent。

然而等晚餐重新加热后又凉透了一次又一次，整张专辑都播放完毕，小说翻到最后一页——Florent也没回来。Mikele试着给他打电话，关机。

直到Mikele自己上了床，瞪着天花板想Florent竟然还没有回来。这真的还是他们在一起以来的头一次，头一次在Mikele没有任务、Florent也不用出差的情况下，Florent没有躺在他身边；更是头一次，Florent食言了，他明明说自己会回来的。

欺骗。

Mikele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词。他们之前太好了，太顺利了，太完美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这段关系有多大的隐患，那充满谎言的地基有多脆弱，看似牢固但其实随时都可能崩塌。像现在，Florent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不打一声招呼彻夜不归，失去联络——而Mikele甚至不确定等他回来之后，自己是不是能理直气壮地去质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真的有这个资格吗？他明明才是那个一直在骗他的人。

……如果他回来的话。如果他不回来呢？如果他就此消失了呢？那又该怎么办？他被允许怎么办……Mikele死死盯着天花板，那上面毫无意义的隐约纹路都像困住他思维的网。

 

“所以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Laurent一脸的无可奈何。

“……三个？四个？我不知道。”Mikele把脸埋进手里，“我仍然联系不上他……”

“……”Laurent没有像平常一样呛声，他隐约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下：“Mikele，你得知道，Florent……”

“我知道，他是我的家属，可能是打击报复。”Mikele疲惫地抬起头，“但是没有任何人来联系我，没有人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想再等一下，如果过了四十八小时他仍然失踪，我就向Dove——”

“不是。”Laurent打断了他，“我很高兴看到你非常理智，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什么？”

“我认为这个情况不太妙，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Laurent顿了顿，“Mikele，你一定要冷静听我说——Florent，是2号部门的人。”

“……什么2号部门？”Mikele茫然地根本没反应过来，“哪个2号部门？”

“就是那个2号部门，主管经济类犯罪的2号部门。”Laurent盯着Mikele，“——你没想错，我们的同事，2号部门。”

“……”Mikele呆在那里，像一台出了故障卡死的电脑，“……不可能，你一定是在……”

Laurent转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你之前查到的，那是局里给他的假身份，这份才是真的……得了，你能看出来，这是真的。”

Mikele茫然机械地翻动那份资料，Laurent说得没错，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局里的保密资料，Laurent开他玩笑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上面写着Florent的基本信息，技能掌握，工作履历……一直写到两个月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上面写着，Florent那天的任务是，去跟踪监视一个目标。

“觉得眼熟是吗，”Laurent轻声说，“你现在信了？”

当然眼熟。那个名字，Florent的跟踪监视对象，是他们那天接头的线人……不同部门之间的任务信息不共通，2号部门盯上了这个人，并不知道他是1号部门的线人。Mikele觉得嘴里发苦，所以那天Florent会在那里，在目标所在的厕所外面的长椅上、最佳的战术位置，在Mikele甚至都不曾察觉的时候突然就出现在那里。

这么想下去的话，第二次在街上的重逢……当然了，那是局里所有部门统一例会的日子，例会结束之后大家都会跑出来吃东西。2号部门和1号部门的办公地点离得不远，都要往中间那条散布着咖啡馆和餐厅的路上去，他们会遇见太正常了……没错，离得不远，所以每天上下班都会那么顺路……不能养猫，因为作为特工的工作时间太不固定；甚至于Florent坚持要Mikele搬进他的公寓里去，因为特工其实不适合擅自更换居住地点。

都是假的。他们童话般的美好相遇、魔法般的欣喜重逢，根本不是什么天赐的巧合，从不能证明他们是命中注定。他的男孩骗了他，一直都在骗他，两个多月的饴糖般的共同生活全是假象。

当然了，是因为他先骗了他。这大概是报应吧，多么神奇，多么讽刺啊。

 

“Mikele，”Laurent敲敲Mikele面前的桌子，没有笑容，“你意识到现在的重点了吗？”

“……”Mikele把那份资料合上，长长深呼吸，“……2号部门最近有任务？”

“有任务，大任务，全体一线特工出外勤的那种。”Laurent看着Mikele，“外勤。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Mikele的心脏一瞬间就漏跳了一拍。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他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试图自欺欺人：“……万一他就是出去玩了个通宵呢？万一他就是……抛弃我了呢？这也不矛盾……”

Laurent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怜悯目光看着他。

“你自己相信吗？你在想什么？”Laurent说，“他那么爱你——得了，Mikele，我们所有人都知道。”

“……”Mikele愣愣地看着他。一秒，两秒。

第三秒他跳起来拔腿跑出了办公室：“帮我向上汇报联系2号部门后方技术人员！！！”

 

2号部门的后方技术人员在Mikele挑选装备的时候和他接通了联络。

“你负责为Florent提供后方支援？Maeva Meline？”

“……而你是Mikelangelo Loconte？”Maeva很明显陷入了混乱，“Flo的那个Mikele？你是1号部门的特工？？”

“看来他跟你提起过我，我很高兴。”Mikele把一根武装带绑在大腿上，“但对不起，小姐，现在我们的时间很紧，Florent已经确认失联至少十二个小时了，实际时间可能更久。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他这次任务的全部信息，最重要的是，他可能所在的位置。”

Maeva强行压下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集中在眼前最大的问题上：“你要去救他？这不行，你得来和我们部门一起策划救援方案，你一个人没法……”

“我可以！”Mikele激动地大声打断她，“我是特工M！！”

“……！”Maeva受了惊。

“……抱歉。”Mikele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是……编号1205，特别探员M。”

 

特工M。

Maeva知道这代表什么，局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代表什么。她刚才受惊就不只是因为音量，还因为这个代号。特工M是一个大家津津乐道的人物，一个总管Dove总是想要开除他而一直狠不下心的人——据说这位特工容易感情用事，总是不能以完全职业的态度去对待每一项任务，按职业特工的标准他几乎不合格；然而一旦他想要，那么他就能完美地完成任何任务，无论面对任何境地。

M不是指Mikelangelo，M指的是Mozart。那生命短暂而穷尽辉煌的音乐天才，特工M像他。在他不顾一切地想做一件事情的短暂时间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

现在他要去带回自己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

“……我明白了。”Maeva深吸一口气，“我这就把所有信息都发给你，包括推测的他目前所在具体位置……希望你这一次也能成功，特工M。”

“叫我Mikele吧。”他蹲下重新系了一遍鞋带，“等我把Flo带回来之后。”

 

9

Florent低着头，试图稍微躲避那能刺痛双眼的明亮白炽灯。

他现在真的很狼狈。头上的伤口倒是已经不流血了，结了痂，但是受重击而产生的脑震荡还在，导致他头很晕，很疼，犯恶心。然而他连扶一下脑袋都做不到，他的双手被牢牢地绑在水管上。他这样已经过去了……这很难判断……大概十八个小时？没有任何食物是当然的，不被允许合眼就有点难受了。过于明亮的白炽灯一直在那里刺激他的视觉，看守他的人看他稍有困意就要在他身上狠狠踹一脚，视觉神经和肋骨一起疼。

现在Florent算是知道这家公司的幕后势力是黑帮了。他前一天刚调查出点结果，头上就挨了一记，再被凉水泼醒就在这里了。除了正门没有任何出口的逼仄小房间，监控摄像头，他们逼问他、折磨他，想让他坦白自己是哪家派来的商业间谍——这可能是唯一的好处了，他们还不知道他其实是来自官方的特工。他当然绝对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商业间谍他们还会考虑收买，如果他们知道了他的官方背景，他会被立刻灭口。

也正因为以为他只是商业间谍，拷问的手段还不算太过，Florent暂时还撑得住。他只希望局里能尽快发现他失联的情况，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救他出来。

他放空自己的脑子，以此让自己从疼痛上转移注意力，忽然就想起Mikele。

糟糕，他食言了，他一夜未归……Mikele联系不上他，会怎么样？他会担心吗？他会生气吗？对不起啊Mikele，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实非常想回去的，回到我们的家里去……你能原谅我么？我能请你原谅我么？

但是不，Florent突然想起，就算这个并非他本意、可以原谅，他一直以来都在骗Mikele，这大概是无法原谅的。

Florent缓慢地微微蜷起身体。他从头到脚都在痛，头上伤口钝痛，脑震荡的头痛，眼睛受强光刺激的痛，嗓子因干渴而艰涩发痛，双手腕被绑在水管上勒得肿痛，脊柱长时间硌在墙上、股骨硌在地上的痛，胫骨和肋骨被踢打出裂纹的痛……这些他都可以忍受，他是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但是他想起爱人的怀抱也曾和疼痛一样将他整个覆盖，他的难过就没法控制。

 

负责看守他的人又换了两次班，于是Florent推测大概是又两个小时过去了。在持续的强光照射下实在很难通过正常的感觉来判断时间。他遇袭的时间大概是昨天下午三点，那么现在大概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一点了……部门应该已经开始策划救援方案了，按惯例他们到这里大概还需要……

门又响了，滴滴一声。Florent猛地紧张起来，那是门卡从外面刷开门的声音，但看守不是刚换过班？发生了什么？他稍微抬头，想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他的看守很明显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但远没有他幸运。二十秒时间，起身去门口查看的看守已经倒在了来人的脚下。来人跨过看守倒在地上的身体，抬手一枪打碎监控摄像头，到Florent面前蹲下，摸出匕首直接割断绑着他手腕的塑料扎带。

来人的身体为Florent挡住了强光的直接照射。Florent抬头，眯着眼睛看过去，那人脸上戴着个黑色面具：“你是……”

“国家安全情报局1号部门编号1205，特别探员M。”他一把掀掉自己的面具，单膝跪下在Florent面前，“我代表我自己来救你了，特工。”

Mikele左手把Florent伤痕累累的身体揽在自己怀里，右手捧着他的脸，不顾他的惊诧毅然吻上他干裂的嘴唇。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Mikele站了起来，“但是拜托了，那些都等出去再说。你怎么样？”

Florent跟着站了起来，有点摇晃，扶了一下脑袋：“开枪估计没准头了……别的还行。”

“真的吗？”Mikele看着他有点担忧，“你还是躲起来，我一个人去……”

“不行。”Florent从Mikele的后腰上摸了把匕首，“绝不。”

Mikele顿了一下：“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对于我来说，”Florent掂了掂匕首，看向他，“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上帝啊。这个人遍体鳞伤，还对他说他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他还在想保护他。这个人一定是疯了，于是Mikele觉得自己也要疯了，没忍住过去在他嘴唇上又用力咬了一口：“……我们走！”

 

半小时之后。

“Mikele？！”Maeva终于又接到了他的通讯，非常紧张，“怎么样了？！”

“我救出他了。暂时安全。”Mikele简短地说，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Maeva，我需要你帮我联络局里的医院。”

“……好的。”Maeva咬着嘴唇接通医院，“准备手术室？”

“是。我十分钟内就会赶到。”Mikele紧紧盯着前面，在路上飞驶。

“……他还好吗？”Maeva闭着眼睛问了，“告诉我……他还好吗？”

“还好。”Mikele笑了一下，“对于我们来说还好。只要有医生，他会能挺过去的，没问题。”

“那太好了……”Maeva终于放下了心。

Mikele又对她笑了一声，切断了联络。他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Mikele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Florent躺在后座上，蜷缩着身体，陷入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眠的神志不清；暗红的血迹从他撕裂的衬衫下透出来，紧急处理失去作用。

Mikele咬着牙，几乎想捏断方向盘。

 

九分钟十七秒后Mikele赶到医院。早已等在门口的医护人员迅速把Florent搬到了病床上，第一时间推进了手术室。Mikele从车上跳下来跟着跑进去，最终被挡在手术室门外。

他愣愣地看着那扇门，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突然失去意义。他终于才觉得这里没有什么他能做的事情了，有些茫然地回身坐到旁边的椅子里。我做了什么？他想，我该做什么？

“嘿，”有人叫他，“我帮你拿了换的衣服。”

Mikele抬头，Laurent在他面前，递给他一件他放在办公室的衬衫。

“……Laurent。”Mikele突然觉得很累。他知道自己也很狼狈，身上布满血迹和尘土；但他没去接那件衣服，他现在顾不上换衣服，他动弹不得。

“是我的错，Laurent，我该坚持让他躲起来的……”Mikele缓缓低下头去，把脸埋进手里，“他身上那么多伤，站都站不稳，我应该禁止他参加战斗的，那样他就不会中弹……”

“你冷静一点。”Laurent坐到他旁边，“他会没事的。你自己受过比这重得多的伤，还记得吗？”

“可是他不是我！”Mikele抱着头发出低吼，“他是我的Flo！！”

“他是和你一样的特工。”Laurent的语气平稳得没有半点波动，他就知道Mikele还是会下意识地觉得Florent是需要他保护的男孩。他把衣服放到他们中间：“你怎么安慰Maeva的来着？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责任。一切都很好，Mikele，以及我觉得你也需要包扎。”

 

11

我在医院。这是Florent醒来的第一个念头。

“……Flo。”

有人在叫他，是Mikele的声音。Florent转过头去，趴在他床边的Mikele抬起头，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Florent熟悉Mikele那样的笑容，那表示此刻我因你的存在而感到愉快，并且我知道你对我也是一样；我们现在在一起，没有任何事情要担心的。Florent于是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安心了，也回以微笑：“……嗨。”

 

“什么时候了？”Florent靠在病床上问。局里给他安排了高级病房，床头翘起的角度非常符合人体工程学。

“晚上七点。”Mikele说，“医生说你需要休息，用药让你多睡了一会儿。”

“情况呢？”

“没什么大碍。”这可真是万幸，Mikele想，“都是皮外伤，都处理好了。要不了几天你就能出院了。”

“呃，不，我想问的是……目标呢，怎么样了？”

“……”Mikele沉默了一下，“搞定了。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你们2号部门的人跟在我们后面进去扫荡了，一网打尽。那个……审讯室……的监控录像他们还没来得及销毁，证据确凿。你的任务可以说已经完成了。”

“那太好了。”Florent说。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他们一起陷入沉默。这个话题提醒了一些事情，他们刚才面对着爱人的笑容几乎忘记了的事情……Florent躺在病床上，腹部的纱布裹着弹孔；Mikele坐在旁边，脸上的创可贴盖着刀伤。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今天之前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不可能是这样的；然而现在，这一切突然刺眼起来，旗帜鲜明地昭告已经不一样了。

已经不一样了。他们都心知肚明了，Mikelangelo Loconte从来不是什么旅游公司的经理，经常出差从来不是去考察什么旅游线路；Florent Mothe也从来不是什么金融从业者，消失的日子从来不是去外地的公司清点账目。许诺不会发生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着，应允的平静美好生活自始至终就不存在。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所以该怎么面对？

 

“我没事了。”Florent打破了沉默，“你可以走了，Mikele。”

……他是让我走？Mikele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他让我走？

“你明天还得交报告吧？”Florent仰头盯着天花板，“不用陪我，你走吧。”

他希望自己离开，他生气了。Mikele绞着手指感到一阵痛楚，就是这样，他爱的是从前那个纯真无辜的Mikele，而不是这个甚至害他受伤的自己……他不满于自己的欺骗，自己在这里已经不能作为爱人带给他慰藉了。不，他的爱人已经不在了，自己只是个令他悲痛的、和他的爱人有同一副面孔的骗子。

“……好，”Mikele慢慢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没错，他在这里只是打扰，认清这一点，他该离开了。Mikele转头向门口走去，这中间的距离只有五步，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他转动把手打开房门，跨过去，跨出去，一切就都会结束了，这段虚假的美丽感情终结于此。

但是我爱你，那是真的。

他确定自己舍不得，放不下。门把手嵌进他的手心，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就这样走出去。至少让他再看一眼吧，再看一眼那个他一直深爱的人……Mikele忍不住，在门口回头。

——那一刻他看见他的Florent、他的大男孩躺在病床上，眼神死死地追着他，眼眶里竟然溢着泪水，湿润的瞳仁里透着发亮的眷恋。

——Mikele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去他妈的。他回身两步迈过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把捧起Florent的脸，不管不顾用力吻了下去，把他的脑袋按进枕头里。看见那双眼睛他一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要吻他，现在。

而Florent的回应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吸吮他的舌头和嘴唇，挣扎着不顾扯动伤口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甚至比Mikele更加狂热。于是他忽然知道了，Florent根本不是厌恶现在的Mikele，正相反，他是太怕现在的自己会被Mikele抛弃，所以索性……傻孩子啊。Mikele边跟他唇齿纠缠边想。

“……你哭什么啊，”Mikele结束亲吻之后把他轻轻揽在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声音里带着哭腔笑话他，“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那你又哭什么，”Florent抽了一下鼻子笑了，眨眨眼睛泪水淌下来，“你不是都要走了吗……”

“你这是怎么想的，”Mikele直起身体，心疼过了他又有点替自己委屈，“我都那么去救你了！”

“呃，”Florent脸上带着泪水乐，“这个……”

“——我能作证！”Laurent突然站在病房门口笑得一脸灿烂，“嗨Mikele，查房。”

刚弯腰准备再次亲吻Florent的Mikele：“……”

 

Mikele缓慢回头，颈椎几乎吱嘎作响：“滚。现在。”

“嘿，”Laurent一脸很委屈的样子，“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告诉的你Florent的事情，又是谁陪你等在手术室外面……”

“……”Mikele低头在Florent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声音极尽温柔，“Flo，等我一秒钟。”

下一秒他原地蹦了起来，脱缰的野狗一样冲过去，一把把房门摔到Laurent脸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整个医院都跟着抖了一下。他把房门狠狠反锁，转头对病床上惊呆的Florent露出甜美的笑容：“不好意思声音有点大，吓到你了吗？”

“……没什么，”Florent咽了口唾沫，“我只是想起……嗯，我现在相信Laurent根本不能对你做什么了。”

 

12

Florent在医院躺了三天。这中间除了必须的向Dove汇报行动情况之外，Mikele一直都陪在他身边。三天之后Florent出院，2号部门那边给他批了两周的病假，反正刚好他的任务也完成了，于是他们愉快地一起回到了家里。

开门的时候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口，心情突然很微妙。

“不知道为什么，”Florent说，“我想起我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

“你的确是第一天到这里。”Mikele点头，“特别探员Florent Mothe先生。”

他们把医院的东西安顿回来，Mikele做饭，他们一起吃晚饭，然后肩并肩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聊了聊对某档音乐节目的看法——和以前完全一样，他们几乎都恍惚了。直到晚上他们面对面躺在床上，才突然觉得该说点什么。

 

“……所以你就这么把你的安全屋地址透给陌生人了？”Florent觉得匪夷所思。

“事实证明我做得对。”Mikele满不在乎，“我之后查了你的资料，你没什么问题——不过当然了，当时我查到的是局里给你做的假身份。”

“……所以你调查过我。”

“得了，局里的这个破规矩，你肯定也调查过我。”

“那倒是。”Florent动了动脑袋，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当然了，查到的也是假身份，这个我们算扯平了……所以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从头说？”

“……”Mikele沉默了。

“Mikele？”Florent温柔地呼唤他。

“我其实……”Mikele握紧枕套的一角，“Flo，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跟你说的……不，其实我并不是……意大利人。”

他蜷缩起身体。坦白这些对他来说很艰难，但Florent想知道，他就必须要说。

“……”Florent眨眨眼睛。他已经知道了Mikele是同行，有很多事情他能预想到，但这的确还是让他有点吃惊，“怎么回事？”

“1号部门，精英1号部门，怎么可能有外国人？”Mikele叹息了一声，“但我身上的确流着意大利的血，我是个被扔在巴黎孤儿院门口的意大利弃婴。”

事实是，他从小就在巴黎长大。意大利的脸，法国人的心，Mikelangelo Loconte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被选进国家安全情报局的，专门负责涉外任务；而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意大利待上十八个月，让自己从里到外都更像意大利人。他去了，绝大多数时间都留在了切里尼奥拉。那个小城让他本能地觉得亲切，他直觉觉得，或者说他一厢情愿地相信……那里就是他的故乡。

都是假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第一个话题，那些教堂彩色玻璃的图案、树木叶子的香气、商店橱窗的陈设，那些栩栩如生自然而然的细节，并不是来自于他童年的记忆，而是精心学习的产物，一个人造的故乡。但是Florent没法怪他，他为他觉得难过；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究竟哪里才是他的故乡，切里尼奥拉或者其他任何地方。他不知道是哪片土地给予他这副面孔，不知道当自己想回家时脑海里该想起哪片星空。

“对不起。”Mikele说，“我骗了你。”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Florent伸手抱住他，“你永远都可以回来我这里。”

“嗯。”Mikele被他抱着，无声地笑起来。

此心安放之处，便是我终将回归的故乡。

 

“该你了。”Mikele说，“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事情？”

“呃……”Florent转着眼珠思考，“其实好像没……呃，有一件。”

“说吧。”

“……我去找过，那个，”Florent感到有些尴尬，“Laurent。”

“……”Mikele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

“我当时以为他……嗯……”Florent试图为自己辩解，“所以他跟你究竟……？”

Mikele立刻跟个兔子似的从他怀里扑腾出来，看着Florent的眼睛，极其认真：“搭档。”

“就只是搭档？”

“好吧三年老搭档——但是这个人也就任务的时候靠谱，其他时候贼烦。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Mikele诚恳得不行，“从来没有！你一定要相信我！”

“所以那天只是……搭档任务？”

“对对对没错！”Mikele好开心终于能解释了，“你放心，再也不会了。出这个主意的Melissa听说我真的有男朋友了之后，跟我保证再也不会这么折腾我玩了。”

Florent一时哑口无言。你们精英1号部门这都是什么画风？你之后诽谤人家干的那叫什么事情？他觉得有点惭愧：“那是我错怪他了。”

“不不不不不，”Mikele在枕头上拼命摇头，“你不用管他，真的。”

“我应该去向他道歉……”

“真不用真不用！！！”

“但是……”

Mikele当机立断扑过去，用嘴堵上他的嘴，缠吻之后在他耳边喘气：“……你确定跟我在床上的时候，还要提他？”

“好好好不提。”Florent投降了，Mikele总是用这么犯规的招数，“那我们就……好了？”

“好了。”Mikele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没问题，我相信我仍然爱你。”

Florent亲回去：“我也一样。”

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很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还在进行。真的我和你在一起，假的我和你在一起。过去的我在这里，现在的我在这里。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包括我们这小小爱情。我从第一眼起爱上你，我的最后一眼也仍然爱你。

 

尾声

一个月后。

再次的例会时间，这绝对是Mikele开过最刺激的一个例会，没有之一。

作为统管1号部门的总管，Dove Attia说的第一句话是：“下周我们有一个任务，需要两位特工假扮情侣混入一个聚会场地取得情报。”

第二句话：“这次要和2号部门合作，那边派出的人员是特别探员Florent Mothe。”

第三句话：“我们作为精英部门，派出的人员经商议后决定是——特别探员Laurent Bàn。”

Mikele就这么在一分钟内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头一次开始反省自己平时是不是有点太皮了，如今报应回了他头上。

“凭什么？！”Mikele拍案而起怒瞪上级，“有没有点人性？！懂不懂爱情？！”

Dove的眼睛都没多眨一下：“特工Laurent的工作态度比较认真。”

“我差什么？！”

“你看看你男朋友，你说呢？”

“……”Mikele没词了，他转头去看Laurent。完全不出他所料地，Laurent一脸的喜形于色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保证完成任务。”

“说都知道Flo多爱我的不是你了？！”

“这说的什么话，认真完成任务是我的职责所在。”Laurent非常严肃地看着Dove说，Dove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说实话。”散会后Mikele堵住Laurent，咬牙切齿，“你究竟几个意思，你是不是对Flo有什么想法，我警告你你还记得你有老婆孩子吗。”

“那倒没有。”Laurent说，“我主要还是在报复你瞎编诽谤我。”

“你怎么这么记仇？！你是高中女生吗？！”

“你知道的，给你添堵实在是太好玩了。”Laurent非常诚恳地说，“除非你俩谁中弹躺进手术室，否则这个浑水我趟定了。”

“……”

此路不通走另一条，Mikele转头摸出手机给Florent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下周你要和Laurent一起出任务？”

“嗯？你知道了？”Florent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没错，我很期待。”

Mikele差点没把手机捏碎：“……期待？”

“是你的搭档，不是吗？我也打听了一下，他的工作能力是公认的非常强，我很期待能和他一起顺利完成这个任务。”

“……”Mikele笑了，“好的，那到时候玩得高兴点，记得要小心。”

“你要干什么？”Laurent看着他的笑容觉得很不妙，条件反射地头痛，据他经验Mikele这样的笑容一般伴随着“去他妈的局里规定”。

“我能干什么？”Mikele挂了电话，笑容满面地拍了拍Laurent的胳膊，“去好好完成任务吧。我都不用叮嘱你Flo如果出点什么事我就宰了你对不对？你工作能力那么强，我相信你，老搭档。”

 

任务当天。

“报告，我们进来了。”Laurent揽着Florent，装作在他耳边私语，低声向后方技术人员汇报情况，“没有被发现，目标在视线内。一切顺利。”

“嗯，很好，继续进行。”后方技术人员回话。

“……”Laurent陷入一瞬间的沉默，这个声音有点太耳熟了。

“Mikele？！”Florent又惊又喜，“怎么是你？！”

耳机里Mikele的声音充满了笑意：“Maeva请病假了，我来替她。”

就他妈有鬼了！Laurent在心里咆哮，眼前已经看到了Mikele在通讯器另一头黑洞一样的凝视。至于吗？！

“Maeva病假了？”Florent有点担心，“她怎么样？”

“没事，你知道的，女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太舒服。”Mikele说，声音突然变得很委屈，“难道你不高兴我参加你的任务吗？我很担心你……”

“怎么会，”Florent连忙辩解，“我当然很高兴能跟你一起……真的很高兴，真的。”

是真的，Laurent可以作证。Florent听着耳机里Mikele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笑起来，目光微垂，眼睛闪闪发光，羞涩又喜悦，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都写满了幸福。那模样像个最可爱的毛绒绒小动物，比如被撸舒服了的胖橘猫什么的……他可还在Laurent怀里呢，他差不多已经把任务忘了吧。Laurent揽着他，眼神又死了一点。是他输了，Mikele的家属和Mikele一样能给他添麻烦。

好，行，没问题，反正他们俩现在装的就是情侣，这样正好方便，Laurent只能这么强行安慰自己。

 

他们最终在Mikele的……名为协助实为监视之下，有惊无险地完成了那个任务。Laurent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单独接近Florent了，现在他的身份不怕Florent知道了，借助局里资源肆无忌惮明着护食的Mikele实在是太烦人了。

然后当月Mikele被扣了一半工资，原因是妨碍其他特工执行任务。

Florent很迷茫：“什么，怎么回事，你干什么了？”

Mikele一甩头：“没事，值了。”

 

————FIN————

是之前本子的新文w

正文3w+番外1w，是我目前写过最长的一篇文OTZ……希望大家看得开心w

其实是史密斯夫妇au，但在之前的试阅和预警都是标的“特工au”，希望多少能瞒一下设定吧hhhh

番外：【摇滚莫扎特】【米flo米】关于两枚戒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