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华

※con无料全文放出，米粉放飞自我的结果，真的飞，飞上天

※标题来自《日落大道》，“If you could have seen/her at seventeen”

这是一场梦。Florent知道。

因为上一刻他记得自己躺在家里床上入睡，下一刻的现在就置身于这里，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地方。这里看上去是个不大的民居房间，一个有人住的卧室，挨挨挤挤地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钢琴、鸟笼、球鞋……上面一致笼罩着一层莫名的、自然而然却庞大得无法忽视的违和感。

那违和感鲜明到刺眼，Florent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景象，忍不住开始思考它们从何而来。他自己的大脑真的会梦见这么让他自己困惑的东西？

 

“Ciao？”

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Florent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过去，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是太过于沉浸在眼前的异样里了。他背后有个男孩——准确地说，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房间门口看着他不知多久了。少年脸上带着一点紧张和十二万分的好奇，无意识地抓着门框，向他打招呼似乎努力想释放善意。

Florent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少年说的是意大利语。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间就开始觉得那张年轻的脸很眼熟。越看越眼熟，过于眼熟。

那少年有点害怕他，不敢上前，却也不甘心退后，就卡在门框那里和他相对沉默。而Florent心里的疑惑简直多得要溢出来了，但此刻山一样的疑问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其中最大的一个迅速膨胀成黑洞。他怎么想怎么混乱，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试探着向那少年问出口：“M、Mikele？”

少年瞪大了眼睛，僵硬而迟疑地轻微点了一下头。

 

他其实不是Mikele。

他是Michele，Michele Loconte。Florent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忽然明白了那违和感是怎么回事——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它们的式样一致停留在上个世纪，而使用感却还新。因为这就是它们被生产出来没多久的时候，这里是17岁的Michele Loconte的卧室，1990年。

来自2018年的Florent坐在Michele的床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是梦吗？”

Michele小心地坐在他旁边，很茫然。

“抱歉。”Florent赶紧切换成意大利语，“我是说，这是一场梦吗？”

要说Florent也没有多精通意大利语，然而17岁的Michele一句法语也听不懂；至于他的英语水平，还不如Florent的意大利语。片刻前他刚听到Florent说出意大利语的时候眼睛立刻亮了，露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惊喜；Florent心绪复杂地哽了一下，这孩子不知道多年之后是谁絮絮念叨着把这语言教给他。

“我觉得不是。”Michele谨慎地说。他说得很小心，也很慢，为了让Florent能听清：“我看见了，空气里有水波一样的纹路，然后您就出现在那里——2018年已经有这样的技术了吗？”

Florent目瞪口呆：“……不，不是。”

“那您是怎么做到的？”Michele认真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

“那您之后要怎么回去呢？”

“我不知道。”

少年眨了眨眼睛：“那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呢？”

“我不知道……”Florent面对着那双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17岁的Michele Loconte，正在一个少年与成人的、将熟未熟的分界线上。他四肢颀长已经很像成年人身量，然而纤细得又全然是尚未开放的花蕾。他整个人稚气未脱，半长的头发未经精心打理，随意地在脑后扎起来，额前扎不起来的头发就略显凌乱地落在两侧，半掩着他的面庞轮廓。他穿着件普通到甚至有点土气的纯白套头衬衫，从头到脚没有半件首饰，更别提妆容——这少年与Florent熟悉的那个Mikele相比，朴素得简直不值一提。然而他默默地低头抱起一把吉他的时候，Florent看着他露出的一截颈子，心里觉得那实在是很像一支百合花茎，洁白，纤细伶仃到脆弱，美好。

谁能想到他多年后将山呼海啸地为人所爱？但谁又能说他不值得全世界的爱？

不知是否因为察觉了Florent热度略高的视线，Michele抬眼看向他；Florent悚然一惊，才发现那半藏在发丝阴影后的目光已经足够深邃，凝视间动人心魄。

 

Michele低下头调了调弦，看上去似乎就默认了这个一问三不知的自称未来来客坐在他卧室里，要自己玩自己的了。

Florent觉得好奇：“这是你家对吧？你的家人呢？”

“去度假了。”Michele头也不抬继续调琴，“但我明天有一场演出，所以我得留下来排练。”

“演出？”Florent不自觉地微笑了，想起Mikele曾经闲聊时提起过的他演出生涯的开端，“跟你的朋友们，在城里的小广场上？”

Michele抬头了，露出了惊讶：“……你怎么知道？”

Florent不回答，他也没法回答，只是低头看向那把吉他。一把孩子用的便宜琴，但是被精心呵护着，当然了。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它：“你要唱什么？”

男孩嘴里蹦出来一串意大利语。Florent没听懂：“什么？”

Michele于是又重复了一遍，Florent明白那大概是个歌名，但他还是不懂具体的意思。Michele看他仍然一脸茫然，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解释，一拨弦唱了起来。

一首很轻快的歌，Florent听懂几个关键词，男孩，女孩，爱情。少年带着淡淡笑意唱着，唱的就是他自己懵懂的此时此刻。Florent静静听着，没法不被那过于美好的年轻打动。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他唱完之后，Florent带着点调笑问他。

“没有。”Michele抱着吉他摇头。

“喜欢的女孩呢？”

Michele转了转眼珠：“有。我想。”

“她叫什么名字？”

“Antonia。”Michele说，“她有漂亮的黑发，她也会弹吉他。”

这名字可真巧合。Florent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我也会弹吉他。”

“真的？”Michele立刻微微瞪大了眼睛，一点诧异，一点惊喜。

反正已经说出来了，Florent撇撇嘴说了下去：“而且我还算擅长。”他看出男孩一脸的期待，于是释然了，干脆替他问了：“可以吗？”

“当然！”男孩忙不迭把吉他递出来塞进他怀里。

 

Florent接过来试了试音，这把琴保养得真不错。但当他开口想唱的时候却稍微犯了难，他该唱什么？他看看Michele，Michele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在少年诚挚的纯净目光里，Florent心里小小的犹豫突然锐化了。

他突然之间猛地意识到，这是个孩子，这就是他熟悉的那个Mikele的少年时。这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奇遇，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再也不会有了。这不是一个梦……如果，如果它不是一个梦，它是真的，那么Florent想对他说什么？

除开那些寒暄和玩笑，Florent Mothe，你想告诉17岁的Mikelangelo Loconte什么？

你想让这同样经历奇遇的孩子，在余后几十年的漫长人生里，永远无法忘怀什么？

你想在此改变——或者不改变未来的什么？

Michele看着眼前的男人，这黑头发的神秘来客忽然低下了头去，抱着那把吉他沉默。Michele并不知道这个人多大年龄——准确来说，他除了一个法国名字之外就一无所知，但这个神秘人却似乎完全了解Michele——他一开始不明状况的茫然显得有点笨拙的可爱，之后交谈又很亲切，让人觉得他很年轻；然而他现在沉默下去，身上突然就出现一种经年的沉郁。Michele意识到他已经算不上十分年轻了，虽然也不是多老，但他一定已经经历过人生里种种众多的无可奈何，没法言说，叹息堆成身上柔软而坚硬的壳，再也没人打得破。

尽管Michele极度好奇这28年后的来客会演奏什么样奇妙的旋律，但他完全不敢催促。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个人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抱着吉他像西西弗斯抱着命运的巨石。

终于Florent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握着吉他，拨出了和弦。

而Michele惊讶地发现，这首歌他听过。

 

一首很美的法语歌，标准的法国香颂。Michele隐约记得它原本是个女声唱的情歌，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不熟悉它，连是在哪里听见过都忘记了，又听不懂法语，根本不知道Florent在唱些什么。

他就根本不知道Florent在对他唱，当他拥我入怀，我看见玫瑰色人生；以生命起誓，这一生你是为我，我亦为你。

他只是彻底不明白了，他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这样唱一首歌。他怎么能一边平静地心满意足着，一边痛彻地绝望？Michele愣愣地看着Florent，他也正用琥珀棕色的漂亮眼睛凝视Michele；那双眼睛就像一汪蜜糖的湖泊，甜美却黏稠，总有人要溺死在里面，要么是被他看的人，要么就是他自己。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然而17岁的少年在木吉他的安静旋律里，莫名地几乎想要大哭。

 

“……那是什么？”Michele强忍下酸涩的哭泣冲动，但他的声音里仍带着颤抖的泪痕，“你唱的是什么？”

“……”Florent把吉他放在旁边。

“你是谁？”Michele克制不住地凑过去靠近他，“你为什么知道我？为什么是你出现在这里？”

“Mikele，”他们离得很近了，Florent略微低头，在极近的距离里端详少年的脸，心里知道自己呼唤的是未来的名字，“因为我爱你。”

他吻了下去。

 

Michele完全傻住了。

他反应不过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初吻。但那些十几岁的女孩怎么能和这成年男人相比？更何况还有那爱意，原来那是爱意，那歌里那吻里是爱意，他从未听闻如此深重的爱意……他陷于混乱，濒临窒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Florent的衣摆，溺水者一样紧紧把那一小块布料抓在手里，指节泛白。

这犯规了。他过于年轻，尚还没有经历过爱，甚至没有经历过恨，就已经被迫窥见了世界上有这样珍重甜美的吻，就像被未来透支了人生。

Florent放开他。少年的脸发红，呼吸粗重，有些晕眩，还是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为什么？”

Florent轻轻握住他的肩膀，最后一次凝视Michele的眼睛。他有一种莫名的隐隐感觉，这一切快结束了。在回到那个多年之后的时间之前，Florent有决定要对他说的话。

他声音低沉，很轻，不容置疑又小心翼翼：“Michele，你今年17岁。你之后还会经历很多事，遇到很多人。

会有人恨你，站在你的对立面；没有关系，你一直有你的音乐。

也会有数不清的人爱你，十几年的时间，整个世界；你也会喜欢他们，你总是喜欢他们。你会有很多伴侣，男人，女人。

然后你35岁的时候，会遇到我。

请你爱我。

请你，拜托你，记得爱我。”

“什么？”Michele急切地问，“那是真的？我不……”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空气里再次泛起水一样的波纹。Florent最后向他微笑了一下，就和来时一样凭空消失了，Michele紧握的衣角在指间消散成空气。

房间里又一次只剩下Michele和他的吉他。Michele对着空气想喊他的名字，张嘴了却发不出声音。那神秘的未来访客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就像小美人鱼融化在海里一样，一个泡沫，一个水面上倒影；一个惊心动魄的赘余，穷尽美丽的谬误。

 

    

 

Florent再次猛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当然了，这是半夜，他在自己家里熟悉的床上。他就回来了，Florent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愣了几秒，一个激灵弹起来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半夜两点。他点开跟Mikele的信息界面，犹豫了一下，手指悬在空中良久，还是按下去了：“明天有空吗？”

对面回复得相当快：“准确来说是今天，有空，怎么？”

看来他是又熬夜了。“晚上一起喝个酒？”

“好啊，老时间老地方？”

“老时间老地方。”

“那就这么定了。Flo你怎么还没睡，赶紧睡吧。”

Florent翻了个白眼回复：“你最没资格说这话。早点睡。”

“我习惯了。不过我也差不多要睡了，晚安Flo。”

“晚安。”

晚安。Florent收起手机。他回到床上，没法入睡，不知道自己再次醒来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晚上Florent准时七点钟到了他们常约的酒吧，Mikele已经在那里了，看他进门高兴地向他挥手。Florent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们和之前任何一次一样，喝酒聊天，说说没有见面的这几个礼拜发生了什么。Mikele的专辑最近进展顺利，完工在望，因此他今天心情特别好，几杯下去比平时更亢奋。

Florent没觉得他和之前有任何不同。他跟Mikele闲聊着一起笑，心里有一个角落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最后他忍不住了，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话题：“说起来你17岁的时候什么样？”

“毛头小子呗。”Mikele乐了，顺着他说的开始回忆那段日子，“跟朋友组不成形的乐队，到露天广场上演出，其实就是瞎玩乐器；那时候喜欢学校里一个黑头发弹吉他的女孩，她叫……我想想，An……Antonia，对。我当时真的很喜欢她，但现在竟然都快忘了。”

酒精让他格外话痨，Mikele眉飞色舞地给Florent讲了一大堆事情，当年喜欢过的女孩写过的歌，组过的乐队上过的学。赢了球赛和演出成功的时候有多高兴，被老师骂和考试考砸的时候怎么烦心……Florent听他兴致勃勃地讲，各种有的没的鸡毛蒜皮小事，听着听着，里面也没有他。

“……唉，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最后Mikele终于说累了，喝了口酒总结陈词，“想起来真美好。”

Florent轻轻点了点头：“没错，你当年真的很美好。”

Mikele隐约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但他有点喝多了，脑子不太好使，就当句赞美接受了，向Florent一举杯：“谢谢。”

一小时之后他们从酒吧离开，Florent扶着Mikele出门，把他送上出租车。车门关上的一刻Florent终于克制不住难过了，Mikele浑然不觉，在车里向他笑着挥手。

原来到最后那还是只是一场梦。Florent站在路边，看着被一层玻璃隔开在另一个空间的Mikele心想，原来还是什么也没改变。

 

 

 

但是这个Florent不知道。

十八年之后，他见到的那个Michele给自己取了新名字，35岁的Mikelangelo Loconte推开一扇门，走进一个试镜的房间。

在那里他一眼就看见了Florent。27岁的黑头发青年背着吉他，坐在钢琴边，看他进来向他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这青年此刻对走进来的Mikele还一无所知，然而Mikele几乎已经了解他了。他不知道Mikele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找遍了名气寥寥的他的所有资料，听过他在网上发布的所有歌曲；他不知道Mikele从少年到青年的无数个深夜里都因他而煎熬，为他去学习法语。他不知道Mikele捱到35岁这一年，一年里在街头每个拐角都心惊胆战，盼望着能如他所说再次看见记忆里那熟悉又陌生的、他的面孔。

终于Mikele推开一扇门，他就在那里，魔法一般。

Mikele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此前十八年的人生寸寸崩断，这个房间之外的全部世界裂成碎片；十八年的光阴完成了它的任务，世界里其他的一切再不必存在。他终于不用再担心，不用再怀疑，不用再恐惧；他等到了，宿命如他所愿降临在他面前，不迟也不早。

这个音乐剧的选角导演在旁边发出声音：“Mikele，你愿意试试跟他合唱吗？”

世界在呼吸间重新拼凑，有漫长的来日等待发生。Mikele站在门口，也向Florent露出一个笑容：“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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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次印得不多导致一些姑娘没有拿到……因为觉得大概不会有很多人喜欢这个故事_(:з」∠)_

无料本子的封底有两行字，一行是那个标题来源的歌词，把her改成了him；一行是“要是你能看见就好了”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原歌词意思，这也是我本来写这文的初衷，就是一个米女孩想吹一波17岁米开来的美貌（。）另一个意思是……要是这个flo，能看见另外一个世界的米flo就好了。他就会知道那不是一场梦，其实在另外一个世界他成功地改变了。

可是他不知道。

最后，以防万一，我不允许有人没看过这两张17岁的米开来，请大家代入这两张图自行脑补文中形象：